摩尼教即鄭渭口中的「明教」,因創始人叫摩尼,所以其教徒便自稱摩尼教徒,又因崇尚光明,崇拜太陽,因此漢人口中又稱之為明教或光明教,至於漢文文獻正式有「明教」這個稱呼則比市井俗稱的出現要更晚一些。
明教起於巴比倫,盛行於波斯,因與祆教產生矛盾又敵不過對方,被迫出亡,來到河中地區才又落地生根,不料自天方教興起以來,不斷地蠶食西域各大宗教的生存空間,相對於佛教、祆教,明教因缺乏政權強有力的保護而尤其顯得岌岌可危,就連奈爾沙希這樣的虔誠教徒,為現實壓力所迫,也常偽裝成天方教教徒,不過宗教與民族這種東西,第一代若為了生存與利益而偽裝,到了第二代、第三代就可能久假不歸了。
大疏勒地區包括疏勒本城在內的十幾座城鎮,亞洲屋脊——蔥嶺從南向西盤繞,在其西北形成一個葛羅嶺山口——此為方圓千里之內,西域進入大中華地區唯一的通道,除此之外就都是飛鳥難越的高山。疏勒的東邊,則是世界第二大沙漠——死亡之海,雖然如此,由於四周都是七八千米以上的冰川,所以區內河流眾多,形成了不少的綠洲,農業也頗為發達,盛唐時光是朝廷特派的軍屯就有三萬五千畝,因此儘管這個地區是以商業繁榮而著稱,脫離農業生產的城鎮人口所佔比例甚大,但糧食卻仍然能夠保持自給自足。
而現在,阿布勒竟然說明教可以「獻出下疏勒」——這對李臏來說可是一個超大的驚喜,一開始他還有些不信,因為下疏勒的軍政大權並不握在明教手中,但很快他就想起,阿布勒的話很可能並非誇口,因下疏勒貧民眾多,城內七八成的民眾都信明教,雖然城主以及駐軍將領都是回紇人,但底層士兵也多是明教信徒,如果明教有心起事,則勢必已在下疏勒進行多方面的——包括對守城軍隊的滲透掌控。
「教主?」聽了阿布勒的翻譯后,奈爾沙希有些奇怪:「我們摩尼教,沒有教主埃」
張邁暗中滴下了兩滴冷汗,心想查老先生的武俠書,果然不太可靠,卻聽奈爾沙希道:「老朽不才,卻也是我教在疏勒的五大長老之一,雖然不能說有權決定所有大事,但我清楚教眾的心理,若唐軍能開到葛羅嶺山口,老朽可以用項上人頭保證,我明教教眾一定會奪城響應的1
他和阿布勒父子倆離開以後,張邁把郭洛也叫了過來商量,鄭渭、李臏依照種種形勢判斷,都覺得奈爾沙希的話頗值信任。郭洛聽了也是興奮異常,鄭渭又道:「疏勒那邊,可能會響應我們的,可不止有明教啊,還有另外一支力量,也許更值得信任。」
張邁與郭洛齊聲道:「佛民?」
「不錯
怛羅斯並非回紇人的老巢,這裡是種族雜處之地,突厥、大唐、突騎施、葛邏祿、薩曼、回紇,幾大勢力在數百年間在這個地區進進出出,居民對大唐的記憶固然已經淡薄,但對回紇也不見得有多忠誠,畢竟薩圖克進入這個地區才幾年的時間,且民生建設又沒怎麼搞
李臏在旁解釋道:「特使,康居與疏勒,本來是不相上下,但疏勒之繁榮,十有**靠的是絲綢之路的支撐,絲路斷絕以後,位於河中地區中心地帶的康居仍然可以維持一定的繁華,只是繁榮程度有所削弱而已,但疏勒受到的打擊可就大了——除非絲路重新開啟,否則疏勒是沒法和康居相比的。」
當年安西四鎮軍民的後裔,由於理念不合以及現實壓力等種種原因逐步分裂,由此而導致大唐在西域的殘存勢力原本就窘迫的處境越發的雪上加霜、每況愈下,在怛羅斯鄭家與郭楊兩家分裂的原因張邁已經弄明白,魯家當初為何與其他三家分裂張邁尚不了解,但從大昭寺主持的種種表現來看,顯然也對當年之事有痛徹的悔悟。
唐軍自起事以來,其核心力量的壯大便在於將分散了的大唐遺民重新團結在了一塊,再推而廣之吸收親唐的部族,再其外圍,才是沒什麼關係干連的各部族,而回紇本族、天方教激進派,則是安西唐軍在民族與宗教兩個方面的鬥爭對象。雖然唐軍長遠的政治理念是「大同」,即強調諸族平等、諸教平等,但現實的政治結構卻是「親親」,即在實踐層面承認差別與親疏,正是由於這個原因,出身回紇貴族的霍納德雖然在來歸初期所立功勞猶在薛蘇丁之上,但他要得到唐軍的重用與信任。卻相對來說要困難得多。
在這個一圈圈擴大的軍政結構的圓圈裡,張邁是一個圓心,而第一個同心圓則是郭、楊、鄭、李等人——這又與曾經的安西四大軍鎮龜茲、焉耆、于闐、碎葉暗合。